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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年5月《南方都市报》

作者：陈志华

公元年2月，农历癸未年春节，广州，这座南中国最大的城市，和其他城市一样，沉浸在节日的喜气和祥和中。一年一度的花市热闹欢腾，白鹅潭的烟花差不多引来了上百万人，见人道声发财，派个利是，这些缘于广东后来盛行全国的新年习俗依旧在各处上演着。唯一有点遗憾的是天气，初一来的冷空气持续了好几天，阳光总显得不是那么通透。不过，这又算得了什么呢，羊城的羊年，总是开了一个好头，仅2月1日—7日的旅游收入，就赚足20个亿了。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节后的第一天，平静被打破了，一场震动中国波及全球的疫情，已经按捺不住，开始了它肆虐的发端。01白醋、短信和抢购风潮2月8日那天，一条消息借着手机短信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广州传播：春节期间，从中山等地传入广州一种怪病，该病潜伏期极短，一天发病，很快发展为呼吸衰竭，当天死亡，无药可治。目前，已有多人死亡，不少医务人员也受到了感染。根据广州移动的统计，仅8日一天，短信流量就达到了万条，9日万条，10日万条。短信的发送多在亲朋好友之间，而节后单位恢复正常上班，更加速了信息在各个群体间的传播。作为广州一家大报的记者，黄宇最早是从其朋友处得知这一消息的。8日，他在家乡返穗的机场收到了那条短信，当时并未当回事，不过刚回到报社，便发现同事都在议论。证实消息对黄宇来说并不难，他给同报社跑卫生线的记者打了个电话，得到的回答是“虽没有传言得那么邪，但‘怪病’是有的”。其后，他又接到了另外一些朋友的电话，却是向他来求证消息的。9日开始，有关“熏白醋、喝板蓝根能预防怪病”的传言兴起，市面上已现抢购端倪。10日，抢购风达到高潮，几乎所有的药店都人潮涌动。平时一大包十元以下的板蓝根一下子飙升到三四十元，罗红霉素、抗病毒冲剂在短时间内即告脱销。普通的白醋，竟成了士多店最紧俏的商品，价格节节攀升，从10元至80元、元，就在当日，有摄影记者拍到了那张“白醋0元一瓶”的历史照片。致美斋的门市前排起了长队，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白醋。东兴南食品批发市场，一店铺老板早上还是按平价40多元一箱出货，见市道异常，马上从别处以80元的进价入货，很快又以每箱元全部抛出。东山区寺右南二路的陈老太午后出门，见周围人都在买醋，自然而然地也加入到了排队的人群中，而她的邻居很快排在了她的身后。当日中午，黄宇在路经的第三家药店，以25元的价格购了一袋板蓝根冲剂。此时，居民区已是醋香四溢，连马路上的空气都变得带着酸味。随后，他就接到了两位家乡朋友的电话，说要给他邮寄板蓝根。传言，早就通过网络等现代通讯渠道，向其他省份发散了。十多年未见的抢购场面在广州这座经济发达的华南中心城市重现，怪病却依然只能是个公开的秘密。由于事关重大，媒体一方面在积极打探消息，一方面保持着审慎的态度。10日晚上，他们终于等来了消息：广州市将于明天召开新闻发布会。当日下午，广东省卫生厅通报：截至2月9日，广东省共发现例非典型肺炎病例，死亡5例，其中，医务人员发病例，无人死亡。报纸很快印发了这条消息，这也是“非典型肺炎”这个后来掀起滔天大浪的名词首次见诸报端，我们也将这一天作为非典之战正式拉开序幕的标志。从此，非典正式成为中国的癸未之痛，距今恰好百日。02一只奇怪的肺其实，在序幕拉开之前，非典向人类的进攻已经开始。早在年的11月16日，广东佛山就出现了一例后来被认定为SARS(本文SARS和非典为同一概念)的病例。12月15日，来自河源紫金县的黄杏初和郭杜程因为相同的病症，医院。随着病情发展，他们被分别转医院。元旦刚过，今年67岁的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像往常一样，来到ICU查房。作为中国呼吸病研究领域的泰斗级人物，这属于他经常要做的临床功课。在10号病床，他看到了那名已经生命垂危的河源病人。那一天，钟南山突然发现，自己终生孜孜探究的领域，又出现了他前所未见的东西。平常的肺部如同一只橡皮球，有气进来就鼓起来，气出来了就瘪下去，然而，眼前的这只肺，坚硬结实，仿佛一块塑料，吹也吹不胀，缩也缩不扁。很快，钟南山又获悉了一个更令他诧异的消息：和这名病人有过接触的8个人都被感染了，其中还有5名医务人员。“我当时就感觉到这个病非同一般”，从此，“这个病”就与钟南山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在此后的一百多天内以及将来更漫长的时间内，钟南山的生活也全都围绕着“这个病”展开。03毒性惊人的海鲜商就在钟南山积极寻找救治方案的时候，广东中山又出现了相同的病例，而且一下子是13名医务人员感染，这令广东省卫生厅非常震惊。除了迅速派出专家组，广东省疾控中心很快向国家疾控中心作了汇报。然而，病情并未得到遏制，大年初一这天，疫情进入高峰期。作为广州最早收医院之一，医院所有医务人员只有多人，但在1—12日，他们就收治了多名非典患者。唐小平是八院的院长，按照他的回忆，“那几天病房忙得像是打仗一样”。11台呼吸机同时运转，多个病人，个个高烧不退，39度的不稀奇，还有到41度的。为此，医院不得不把研究所的大型制冰机全部搬到病房来现场制冰，可依然不够用。尽管已经意识到非典那超强的传染性，但由于经验的不足和最初防护措施的不完善，八院的医护人员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受到感染，一个星期内，8个医生和12个护士病倒了。这里还有个原因便是，最先发病的都属于第一代、第二代病人，毒性特别强。其中有一个芳村区的海鲜批发商，周作芬，他是在除夕晚上入住中山二院的，几乎所有和他接触的人都被放倒了。他自己有21名亲属因他染病，中山二院共30名医务人员受到感染，连救护车司机、担架工人、推轮椅的护工也都无一幸免。形势严峻，以致2月12日中山二院院长在向广东省副省长雷于蓝作汇报时，用到了这样的字眼，这是“医院建院多年来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周作芬后来被转至中山三院，又感染了20多名医务人员，随后，他被送到唐小医院，依然有医务人员因此病倒。传染性如此惊人，大家私下称他为“毒王”，这个称号后来还被媒体引用，并引发了一场争议。现在，周作芬已经康复出院，依然在经营他的海鲜生意，只不过换了个档口。对于那段经历，他讳莫如深，不少媒体的记者多次守候，依然未能采访到他。我们无从推想他此时的心情，是劫后重生的喜悦，是对义无反顾抢救他的医务人员的无言感激，是对传染那么多人的沉重负疚，还是被“毒王”称号的深深刺痛。　04殉职的医务人员邓练贤，中山三院传染科党支部书记，他就是在抢救周作芬时被传染的。邓练贤医院的护士，今年春节，他们本来打算出游。除夕那天晚上，邓练贤冲完凉，笑着对相伴十多年的妻子说，“今年要陪你出去走走，回老家也行出去旅游也行，你说去哪我就陪你去哪”，朱秀娟很高兴，她已经开始盘算着行程，然而，20多分钟后，医院来的电话。一切就都改变了。当晚，邓练贤参加抢救非典患者至凌晨3点回家。第二天一早7点，医院，接治了周作芬。为了对病人进行气管插管，他和其他医生一起按住病人的头和四肢。病人挣扎，插好的管多次脱出，其间剧烈咳嗽，大量痰液带着血喷出。邓练贤和他的同事们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们没有停下，也来不及更换衣帽，等病人情况稳定下来，时间已过去了几个小时。邓练贤是初三开始发病的，体重从80公斤瘦到不足50公斤，并最终于4月21日去世。他也是广东抗非典战斗中第一位因公殉职的医生，后来被追授为“革命烈士”。和邓练贤一同被追认为“烈士”医院的护士长叶欣、中山三院救护车司机范信德，医院的医生陈洪光，到目前为止，广东省因抗击非典而殉职的医务人员已有4人。05五花八门的谣言身处一线部门，医务人员当然是最先知道非典严峻形势的，随后消息散布到社会上，2月8日开始，隐隐约约的传言很快演绎成五花八门的谣言。“中山三院已经死了二十几个医生了”、“中山三院被封锁了，WJ已经进驻”、“不明病毒是炭疽”、“怪病是鼠疫”……石牌，这座绝大部分外来者来到广州的第一落脚点、全国最出名的城中村，就位于中山三院背后。该处的饮食业高度发达，酒家林立饭馆遍布，自从谣言兴起，却立刻变得门可罗雀。2月8日中午，中山三院对面的岗顶酒家，场面用“冷清”来形容都显粉饰，数十名服务员，食客却只有两人。2月10日的信息发布对稳定人心起了很大的作用，白醋、板蓝根的价格迅速回落，但是，从12日起，新的一轮谣言和抢购风再度兴起。盐荒、米荒之说兴风作乱，匪夷所思却流传甚广的一种说法是，非典与缺“碘”有关，碘盐因此畅销。2月13日，有关部门采取果断行动，打击谣言，平抑物价。但是，很快又有一条新的短信流传，“怪病为禽流感B—2变异，特效药为‘达菲’……近期不要吃鸡肉和鸡档接触”。清远鸡、客家咸香鸡，这些平时广州人最爱的菜肴，立刻成为人们避之惟恐不及的对象。奸商运作、民众心理的非理性，显然都应该为谣言风传负责，然而，那时的广东还顾不上这些事，非典的病原还没发现，这似乎显得更紧迫些。06病原之争事实上，以钟南山为首的广东医学界从未停止过对病原的追查，虽然研究有所进展，病原却始终未能确定。2月18日，新华社播发了一条消息，称经中国疾控中心和广东省疾控中心的共同努力，非典的病原可基本确定为衣原体。这个结论来自两份死于本次肺炎病人的尸检肺标本，“肺细胞浆内衣原体颗粒十分典型”。对于这一结果，以钟南山为首的广东大部分医疗专家显然难以接受。当日下午，广东省卫生厅召开了紧急讨论会议，广东的临床专家在会上很明确地表示了异议，“仅根据两例电镜观察就得出衣原体的结论太过草率，如果按这一结论制定治疗方案，可能会造成可怕的后果！”广东专家的意见并没有得到充分传达，第二天，全国各大媒体均打出了“非典锁定真凶————衣原体”的标题，中国疾控中心的主任李立明也在央视亮相，侃侃而谈，只有《南方日报》、《南方都市报》几家报纸如实反映了广东专家的疑问，指出非典病原目前还存在争议。直到4月16日，广东专家对衣原体说的异议才得到最权威的确定。当日，世卫组织宣布，经过全球13家研究室共同的研究，确定非典元凶为“冠状病毒”。“可能是由于当时情况紧急，迫于国际和国内的压力，政府部门非常需要尽快找到病因，而且要有一个权威的结果。”医院呼吸科主任医师林江涛事后委婉地表达了他的判断。整个2月间，引起广州人 　　……07三月香港，隔离淘大花园阳春三月，全国重要会议在京顺利召开，防治非典指挥部总指挥获得任命。一向 　　08四月北京，蒋姓老人是的，共同渡过，“狮子山下”的香港人清楚地意识到，又到了一次逆境奋发的关口。打开每一天的报纸，几乎每一版都刊有社会团体祈求平安、呼吁团结的广告，演艺界的群星穿上了“共闯难关、永不放弃”的T恤，齐心“抗炎”。据一项最新调查显示，有77%的受访者认为，在这场非典危机面前，港人显得比过去更团结了。而此时的广州则相对平静，绝大部分的广州人都认为，非典正在逐渐告别他们。不过，钟南山却还在为他的“国际合作”的提法坚持着。见过钟南山的人都会诧异他面相的年轻，临近七旬的老人，看上去不过50多岁。只不过有两天，他显得特别苍老。那是2月18日，连续38个小时没有合眼之后，钟南山病倒了，但他痊愈后很快又回到了一线。重要会议期间，钟南山对“衣原体说”坚定地表示了异议，4月25日，央视《面对面》播出了对他的专访，在谈到提出“国际协作”后遭遇到的压力时，钟南山坦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搞好我们自己的业务工作，这个本身就是最大的政治。”4月3日，时任卫生部部长出席新闻发布会，在会上，他把“中国局部地区的非典型肺炎疫情已得到有效控制”一句话重复了好几次。又是钟南山，一直坚持要修改这个说法，“有效控制”应改为“有效遏制”。一字之差，严谨的科学态度和不惧权威的人格凸显。也是在那次新闻发布会上，时任部长还郑重宣布：“在中国工作、生活、旅游都是安全的！”曾经做过医生的他，面对中外记者，拿着有关资料以非常肯定的语气介绍了北京的疫情：“12个病例，死亡3例。”当晚，北京医院医生蒋姓老人坐在家中，在电视里看到了该部长的讲话。“简直是不敢相信”，这名72岁、有着51年党龄的老人觉得，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他随即给医院挂了个电话，听到的情况令他久久不能平抑心情：仅医院，至4月3日，就已收治了60例非典病人，死亡6人。第二天晚上，蒋姓老人坐在电脑前，写下了那封最终导致两名官员被免、改变中国抗非进程的署名信：“今天我到病房，所有的医生和护士看了昨天的新闻都非常生气……”该信以电子邮件的形式发给了凤凰卫视和中央电视台。4月8日，《时代》周刊采访蒋姓老人，老爷子把自己知道的情况照实说了，“我觉得医生不讲真话，死人要多，国家要吃亏”，外界一片哗然，世卫组织在第二天就明确批评了北京的报告系统，认为北京的非典病例远远超过官方公布的数字。4月11日，北京被世卫重新定为疫区。此后，有关方面表态发生了变化，从“完全有能力控制非典”变为“决定打一场硬仗”。4月14日，领导来到广东疾控中心，用到了一个词——“揪心”。4?２0两名官员被免职4月20日下午，非典新闻发布会。记者们早早地到场了，摄像机架好，采访本摊开，人们等待着卫生部部长张某某的出现。然而，张某某并没有出现，来的是常务副部长高强。记者席有一小阵私语，高强很快开口说话了：“截至4月18日，全国累计报告非典病例例，其中，北京例……”从此前的37例一下子上升到例，落差实在太大了！高强显然有所准备，“北京市此前的疫情统计有较大疏漏，没有做到准确上报病例数字”。当晚，新华社发稿：免去张某某和孟某某职务。党内职务的撤销，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一决定在地方政府中引起的震动是不言而喻的，“非典防不好、乌纱保不牢”，不管是从非典防治力度的提升，对一些官员“欺上瞒下”恶习的纠正，还是对信息公开的重视，对中国国际形象的改善，它的意义都深远重大。4月20日，当仁不让地成为了非典战役的一个关键节点！ 　　09阴影下的中财和北交大然而，由于之前工作中的问题，有些本可避免的恐慌还是出现了。民间的不信任始于网络，快捷灵活的现代信息渠道，此时显示了它不为人的意愿所控制的力量。早在3月中旬，一些北京流行非典的帖子就在网上出现。上街戴口罩，已成为不少人的选择。4月16日，中央财经大学，它将当地的恐慌放至了最大。由于之前该校出现了非典病人，学校宣布即日起暂时停课。当晚，“楼前惊惶的人流拖着行李涌向校门，想逃离中财。放眼望去，白花花的全是戴口罩的逃难的同学，一个又一个的寝室瞬间都空了，好像某个好莱坞大片的情景一样”，这是一篇被广泛传阅的《中财非典经历》中的记述。第二天晚上，与中财一路之隔的北方交通大学嘉园一宿舍出现集体性发烧，随即，嘉园A座、B座、C座被宣布隔离，近人开始了他们漫长的隔离区生活。恐慌还在高校蔓延，“回家，还是不回家”，成了一道艰难的选择题。在部分高校已明令禁止学生离校的情况下，依然有人偷偷返家，从而引发了一场关于“大学生社会责任感”的争论。在中青在线，在北大三角地，对“80年代出生大学生”的道德诘问，显然早已逾越了非典本身。同3月的香港一样，4月的北京街头也是愁云惨雾。行人寥寥，商场、饭店门庭冷落，关门歇业的也不在少数。油条、豆腐脑的摊档热闹不再，北京人的生活习惯发生了根本的改变，“现在没人出去吃早点了，饭局这个词也一下子用得少了”，家住石景山七星园小区的孟先生说，“我妈前天刚买回来一大堆东西，50斤米，50斤面，还有胡萝卜，白菜，冷冻肉，罐头，鱼……”孟先生楼上住的是张大妈，她被小区居民戏称为“铁杆麻协会长”，如今也是很少搓麻，为什么？“少一分接触就少一分危险”。陶警官开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闲，现在他每星期只需要出去巡逻两次，“那天我出去巡逻，看见整整18米长的一辆路公交车上只有两个人：司机和售票员。”陶警官所在的丰台分局每天只保留3个人值班，因为“打报警的都没有了”。一些国际机构驻京办事处的外籍员工纷纷回国，中央各部委的工作也因非典受到了不小的影响。机票听证会延期了，托福考试延期了，甲A也歇菜了。学校停课，只有54%的北京人还在正常工作，13%的人开始完全在家休息，还有7%的人采取了灵活上班的策略，32%的人推迟或放弃了出差的机会。非典时期，非常状态，遭受非典巨大冲击的除了日常的生活和工作，还有更微妙的城市心态。不久前，中新社发布了一条消息，称北京的离婚率降低了5成。北京西城法院的便民法庭，以往每周最少办理简易离婚案件70件左右，而在4月下旬平均每周不到40件。危难时刻，人们开始重新思考生命、爱情和亲情的问题，性学专家李银河说，“人们觉得在一起的时间很宝贵，而性爱是爱情和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非典时期的爱情”开始流传，千奇百怪的非典文化开始登场。武汉一对青年夫妇在给小孩摆满月酒时，给娃娃取了个名字——“萨达姆?邓?非典”。而根据民政部门的统计，3、4月间，以“非非”、“典典”给孩子取名的显著增加。10最可爱的人爱与怕，逃避与承担，世道人心，在非典面前，被一一照亮。有人因为怕传染，对治愈的非典病人仍百般歧视，有人此时却一心想得个非典。医院，这个北京收治非医院，七区的护士长陈帆说：“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得一个轻一点的非典，能够有个躺下来休息的理由，而且身体里有了抗体，好了以后可以继续往前走。”刘晶也是医院的护士，“看到同事们倒下是最难过的，我总觉得下一个就是我，但又想，大不了就是个死嘛，最受不了的是对家人的愧疚感。我们结婚才4个月，要是我死了，他再找一个就是二婚了，多对不起人家啊。”刘晶的丈夫是名律师，他对妻子说：“要不你别去了，我养活你。”刘晶说：“那哪行？现在辞职不就是逃跑吗？要走也要干完非典再说吧，要是有下辈子，我一定不干护士了，但是这辈子的事情不能欠着。”是的，别人可以逃避，他们不行，别人可以退缩，他们不行。非典一役，中国医务人员的公众形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改观和提升。，他们无可争议地成为了“最可爱的人”。然而，并非所有的医务人员都崇高，5月7日，北京市15名擅离职守临危退缩的医务人员就受到了处理。医务人员尚且惊惶至此，遑论文化素质较低的农民工群体了。“要死也要死在家乡”，夜幕下，红白方格的编织袋显得格外醒目。一群群民工涌向车站，仿佛春运重现。4月24日傍晚，北京昆泰国际大厦工地，数台巨大的搅拌机持续地发出闷响，身后，是几十米深的地基。民工小陈坐在钢筋堆上，“大家都不想干了，想回家。”就在几个小时前，他的几十名来自河北的同事已经踏上了返乡的行程。接近万民工的回乡，使得农村的防非典工作一下子严峻起来。防疫体系不健全，医疗条件差，农民自我防护意识差，信息通道不畅通，一旦非典在农村蔓延，后果不堪设想。值得庆幸的是，情况目前来看还算乐观，一份报告显示，从4月26日至5月12日，已确诊农村非典病例为例，只占到同期全国总发病人数的6%左右。在这份报告中还提到，除北京和天津外，波及农业县范围最广的是山西省。 　　　11薄弱的中西部有一种说法，称山西之所以成为腹地非典的重灾区，与广东爆发疫情之初，有很多人来山西贩醋有关。这样的推断显然有点想当然，事实上，山西的“SARS链”共有3条，一条是从北京探病归来的太原市退休女工谢某，一条是2月份曾去广东进货的珠宝商人于女士，还有一条，是太原市郊清徐县的一个乡党委书记岳某。“书记病了”，引来了很多同事探望。仅岳某这一链，最后患病住院者就有24人，死亡两人。清徐县因此成为山西非典灾区中的重中之重。一时间，清徐人上太原办事，多遇冷脸。山西地处太行之西、黄土高原之上，属于经济水平较低的内陆省份。经济投入不够，直接造成了防疫系统的落后，就连省级疾控中心，科研能力也十分有限。非典的突然来袭，让山西有点招架不住。因为，医院设有呼吸科，而一家最多也只有三四十张床位的实力。最初，当地决医院医院，由于病例增长过快，专用病房很快不够用了。4月初的一天，一名疑似病人前来求诊，由于新病房一时还没准备好，不能马上住院。病人急了，一把扯下了接诊医生的口罩，迎面啐去。在农村防疫部门，给养不足的矛盾更加突出。3月24日出现首例患者后，清徐县防疫站的财务科长马秀珍立即购置了一批白大褂和一次性防护服，但账一直欠着。直到4月17日，县里紧急拨了2万元，才算付了款。4月24日，疫情已经报警一个月后，马秀珍终于狠了狠心，买了一箱方便面和火腿肠，这才让天天加班到凌晨两点的防疫队员们吃上了消夜。说起这些，马秀珍抽泣不止。山西是个产煤大省，除了担心疫情向农村进一步扩散，山西还特别紧张矿区问题。煤矿工作面小，人员居住集中，一旦非典流行，后果实难设想。而山西的种种困境，其实也是世卫组织的担心，“许多贫困省份根本没有充足的财力、物资和装备，来应付SARS的暴发。”继山西之后，内蒙古的非典疫情也让人忧心。现在，内蒙古的非典病例已接近，名列内地第四，河北紧跟其后，截至5月14日，河北省11个地市均有病例报告，波及56个区、县。而在甘肃、宁夏等地，也已出现非典病例。　12“样板”杭州相比之下，杭州，这座西子湖畔的江南城市，正在发生的一切则显得有点温情脉脉。一份肯德基6号套餐，一张全球通手机缴费卡，一瓶“老干妈”辣酱，一张3组号码的体育彩票，两支口腔温度计，一桶色拉油，一只杀白鸭子……这份千奇百怪的采购单，是杭州市上城区清波社区两个隔离点居民提出的采购要求。杭州市经济之声电台主持人方晴也住在隔离区内，她每天的采访以《隔离日记》的形式，通过电波传至全城。在其中的一篇日记中她写道：“爱人想吃糖醋里脊……”第二天中午，方晴就收到了来自不同地方的好几份“糖醋里脊”。自从杭州于4月20日发现3例输入性非典患者后，杭州市政府一共设置了多个隔离区，隔离了1多人。“宁可错抓千人，不可放过一个”！而市民对如此严厉的措施，多采取了配合的态度。数家新闻杂志后来对杭州的情况都做了报道，赞许有加。杭州市市长茅临生介绍，这是他从新加坡学来的经验。4月，茅临生曾去过一趟新加坡，在那儿，他看到了吴作栋强硬的作风————“从现在起，只要被令隔离者不接我们官员的电话，不论他们是否违反隔离令，工商保安警察官员将立刻强制他们佩带电子追踪器”！与此同时，全国其他省市的防治非典措施也层出不穷，力度空前。沈阳市规定哪个区把疫情病人放进城，就要追究主要领导责任。在陕西宝鸡，只要哪个地区有一例输入性非典病例，该区领导将被就地免职。13五月之光　4月20日，北京新掌舵人正式亮相，“咱北京人什么没经历过，不都扛过去了？”这名“抗非市长”对广东人来说也并不陌生，—0年，他担任该省副省长，当时是临危受命，来广东处理银行不良贷款的，广信破产案顺利执行，就是他的手笔。本地的新闻界对他印象不错，“会讲话，没官样，还挺幽默”。他到北京，也是来“救火”的，这显然不是份好当的差事。从4月20日起，原来五天公布一次疫情改为每日一报，疫情公开透明化，公众的恐慌心理有所缓解。4月24日，新舵手主持召开了在京就任后的第一次常务会议，对防治措施做了符合实际情况的调整，隔离措施更加严格果断。当天，他还宣布将在小医院。在非典战役中，“小汤山速度”无疑算得上一个奇迹。23日拂晓，北京市建工集团、城建集团、住总集团、城乡集团、市政集团和中建一局6家企业余名施工人员携台装备开进施工现场。24日，医院结构完成30%，内装开始。25日，医院结构完成60%，内装完成30%。26日，施工人员增至0人。27日，医院主体工程完工，进入市政收尾工程。28日，收尾工程完工。29日，通过验收。30日，交付使用。短短7天，一座占地亩、建筑面积2?５万平方米、拥有0医院竖立在京郊。5月1日晚上11点到5月2日凌晨3点30分，首批来自北京16家医院的名非典病人就医院。 　　　4月23日，防治非典指挥部总指挥坦率谈道，“对前阶段政府与传媒的沟通不够，应作出道歉”。4月26日，有领导来到北大，在农园食堂，他找了个托盘，自己去取了菜和米饭，和学子们一起用餐。4月29日，领导出席在泰国首都曼谷举行的中国—东盟领导人关于SARS问题的特别会议。他眼含泪花：“中国抗击SARS的任务很重，我的心情也很沉重，最近睡觉，我经常泪流满面。”会后，中国与东盟十国签订了联合声明，建立互通疫情机制，中国还主动出资0万元成立专项基金，以携手共同对抗SARS。这被外界认为是对国际上“隔离中国”的浪潮一次成功突围。十天后，该领导又来到了清华，和学生们一块唱起了《团结就是力量》。4月28日，经批准，各大单位紧急抽调1名医护人员支援北京组医院。……政府高度重视，防治措施得力，效果是在5月初显现出来的。5月9日是一个标志性时间，那天，北京疑似病例和确诊病例都(较高峰期)下降了一半，之后几天一直保持平稳，事态发展朝向好的方面。当日，北京市召开新闻发布会，持续了十几天的SARS上升平台期，已经下降到一个低水平的平台。“这几天压力小多了，因为我们一连好几天的报告病例，都在10例以下。”北大公共卫生学院派驻西城区“防非办”的专家任爱国一边翻看他做笔记的小本，一边回忆说，在他到“抗非”一线来的十多天里，西城区报告病例最高的一天曾达45例，而自5月4日开始，新增病例便降到个位数以下。“5月11日新增7例，5例确诊，2例疑似；而12日又有下降，4例确诊，2例疑似，虽然没完全杜绝，但形势确实在好转。”14重开的饭局16日上午10点多钟，西单中友百货离开门还有近一小时，但很多长时间没出门的人并不知道商场已推迟了开门时间，有不少人只好坐在商场外的石凳上等候。门开后，年轻人开始涌入，一些打出促销活动的柜台，更是出现了试衣间不够用的现象。柜台小姐说：“这两天我们的T恤衫一天能卖出几十件，看样子，商场很快就要恢复正常了。＂而地铁上虽未重现往日的拥挤，但在一些大站，车厢内也少有空座。公交车上不戴口罩的人开始增多，“所有的车窗都开了，通风条件应该还可以，戴口罩憋闷啊。”恐慌既已消退，北京市民同往日一样，开始想法给自己找自在。饭局重新登场了，“哥几个，快来啊。”永定路上的汉拿山烤肉城在熬过了前一段的萧条期后，又出现了排号等座的火爆场面。而作为最早爆发疫情的广州，人们的生活早就恢复了正常。一场著名的交易会上月按计划举行，虽然媒体“繁华依旧”的报道遭到了参展商的质疑，但大会总是顺利落幕了，而且没有一人遭到非典感染。“该吃饭吃饭，该洗脚洗脚”，周生的说法代表了很多市民的心态。广州人的豁达有着几方面的原因，一是非典在广州爆发距今已百日，人们“见怪不怪”；二是现在信息公开，没有流言传播，医院已积累了诊治经验，人们的恐慌消失；还有个原因，就是广东的疫情已经稳定了很长一段时间。5月13日，疫情通报更是传出喜讯：广东新发病例首次为零。第二天，世卫组织结束了对粤第二次考察，在随后的记者会上，世卫专家更是表示，“广州有望短期内遏制SARS流行”。5月18的广州天河城广场，天气虽然有点阴霾，但来逛商场的市民依然不少。广场前，不少推销员在散发卡片，商场6楼的美食广场，各种小吃都有了追捧的人群。而在中山路的中华广场，服装摊档十分红火。唯一有些改变的是，来消费的基本是本地人，以前常听到的北方口音现在少多了。情况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然而，任何过于乐观的估计现在都为时过早，广东、北京的疫情会否出现反弹，山西、内蒙古、河北病例的上升速度能否遏制，甘肃、宁夏等中西部地区能否保住，这一切，都尚待人们的进一步努力和时间的检验。而非典留下的现实问题和话题：巨额费用由谁埋单、经济发展如何减少影响、预警机制如何完善、信息发布如何法制化……也都迫切需要得到解答。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癸未年的春天，中国因非典而改变，它将来更深远的影响，好的还是坏的，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而有那么一些人，他们的现实生活，却因为非典，再难恢复从前了。这些日子，广州的杰仔每天早晨6点起床和下午5点放学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父母的灵牌前，点上三炷香。杰仔今年8岁，他的父母在两个月前因非典双双逝去。“我就哭过一次，是妈咪火化的那天，我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夜，爷爷、奶奶和姑姑都不知道，之后我再没哭过。哭有什么用呢，他们是不会回来了。”杰仔搬出了一大本相册，“以前，爸爸妈咪经常带我去荔枝公园玩的。”“这张照片是杰仔最喜欢的，妈妈去世后，他要我把照片翻拍缩小，好让他装在书包里，每天背在身上。”爷爷指着一张过塑保存的照片，泣不成声。杰仔抿紧了嘴唇：“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不过，今年我不切蛋糕了，反正爸爸妈咪他们又吃不到了……”被改变的家庭还有很多，截至5月19日，中国内地非典病例共例，死亡人。而这个数字，目前仍在每天变化。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