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 黄钦终于等到了终选周末,这是11月25日,周五的晚上。此前两天,他几乎只睡了三四个小时,“都是紧张和兴奋。”
而蒋在提早抵达上海,这次是爸爸陪她来的。父女俩一到上海就去吃了一顿小笼包,能在紧张的终选之前有这样的放松,蒋在很满足。
黄钦23岁,现在是牛津大学政治学在读研究生;蒋在22岁,在加拿大的奎斯特大学读大四。他们都来自贵州,都为同一个目标来到上海,那就是罗德奖学金。
罗德奖学金从创办至今,已有年历史,是世界上历史最悠久、最负盛名的国际奖学金项目,其申请人都是来自世界名校的佼佼者,但录取率只有0.7%。
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罗德奖学金已经培养出多名分布在世界各地、活跃在各行业前沿的罗德学者。比如,美国前总统比尔·克林顿;诺贝尔奖获得者、青霉素的发现者霍华德·华特·弗洛里;星系天文学创始人和观测宇宙学开拓者爱德文·哈勃;麦肯锡全球总裁鲍达民等。
与黄钦和蒋在一同入选的,还有12位来自全国各地的顶尖高手。从罗德奖学金的评选高标准来看,他们无疑是中国当下最优秀的一群20多岁的年轻人。在这个号称“本科生的诺贝尔奖”的选拔中,有两位终选入选者同时来自贵州,实属不易。
黄钦和蒋在,他们是怎样从这个中国最不发达的省份之一,走到罗德奖学金终选周末的呢?他们有自己的故事,故事里有着他们的光荣与梦想。
出生年,黄钦出生于贵州省金沙县长坝镇。在贵州多个乡镇中,这个小镇名不见经传,百度百科对这里的介绍不过寥寥几十字。而现在,甚至更远的未来,这个小镇可能因为黄钦而被更多人知晓。
黄钦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当年12月的冬天,在黄钦的家里,全家人围着这个刚出生的男婴,高兴极了。家人对黄钦的期望很简单,健康平安长大,好好读书。家里人认为,这个孩子如果能走出小镇固然好,如果走不出去,找一份踏实的工作,在小镇生活一辈子也不错。
而蒋在的出生,比黄钦晚一年。蒋在的妈妈姜东霞至今仍记得女儿刚出生时,医生把孩子抱到她的面前对她说:“这个小女孩真干净。”那一刻,她承认有些伤感,“觉得生产的疼痛还在延续。”这倒不是因为她重男轻女,而是她觉得,在这个社会上,女性要比男性承受更多苦难与压力。
姜东霞是个文人,在蒋在出生前,她曾许下期愿:“如果是个男孩子,希望他能成为画家;如果是个女孩,就让她当个诗人,14岁时出一本诗集。”没想到,女儿果真应承了她的期望。可如今,她却觉得,曾经的愿望是年轻妈妈“美好的愚蠢”,“年纪越大越觉得,简单平常才是生活的本质。”她给女儿取名蒋在,其中一层意思是:“我思故我在”。
幼年蒋在是个爱思考的孩子。姜东霞说,这孩子“醒”得比较早。
4岁多的时候,蒋在听到歌里唱:“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她就跑去对妈妈说:“妈妈,小草好可怜,它没有花香,没有树高,也没有人知道它,它却还活着。”这样的话从4岁多的女儿嘴里说出,姜东霞一惊。这是90年代末期的一首流行歌曲,姜东霞听过很多遍,听得厌倦了,她也没思考过歌词的意思。女儿却能对歌词里的小草感同身受,“她会思考。”
对于女儿的成长,姜东霞最欣慰的并不是女儿在重量级诗刊发表诗作,以及全额奖学金在国外留学。而是,她的悲悯之心一直没有被磨灭。
有一次在超市里,蒋在看见一对小夫妻跟导购员因为一个奶嘴讨价还价。小夫妻说,“这个奶嘴在夜市里只要两块五,你这里五块太贵了,便宜点吧!”导购员哼出一声冷笑说:“那你们去夜市买。”蒋在赶紧逃开了,好像自己做错了事,生怕与小夫妻的目光对视。在那样的场景里,她好像也能体会这对小夫妻的难堪,生怕与他们的目光相遇,都是一种伤害。
在姜东霞看来,悲悯这种特质不是每个人都拥有的。
如果把悲悯视作区分人群的一条准线,黄钦和蒋在无疑是一类人。
黄钦4岁多时就上小学了。在学校同一个年级里,他是最小的孩子。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对周围的事物总能表现出纯真的善意。可能因为当时太小,对于小学时期的生活,黄钦基本上记不得什么了。只有一件事,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黄钦所在的学校是一所中心小学,附近村子的孩子都在这里上小学。在他的班里,有一个小女孩,每天穿着破旧的衣服来上学。她家大概太穷了,穷到没有精力顾及个人卫生。长时间不洗澡,小女孩的头上都生出了虱子。同学们都嘲笑她、嫌弃她,没有人愿意跟她玩。午饭的时候,小女孩只有抱着一只破旧的八宝粥罐子,躲在教学楼的角落一个人默默地吃饭。
黄钦的家境不富裕,全家人靠经营一所幼儿园为生。可在学校,看到这样的场景,深深触动了他。他走到小女孩面前,轻轻地塞给她几毛钱。那是黄钦仅有的一点零花钱。
对于小女孩来说,这些零花钱难以改变什么。但对于黄钦来说,这也许是在他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种下的一颗小小种子。现在回想起来,这有可能是黄钦“做一些改变这个社会的事情”的愿望,最初的发端。
成长这颗小小的种子在黄钦的身体里暗自生长。种子的生长有一股无穷的力量,这样的力量可以把人生轨迹拉向庸常的反方向。
黄钦忘记自己是怎么知道清华北大这两所学校的名字了,他只记得,从知道的那天起,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考清华北大。对城里孩子而言,这样的愿望不足为奇,可黄钦的家在贵州一个偏远的小镇。说是小镇,其实和农村没有实质性的差别。在黄钦小时候,这里每天只有两班车通往外部世界。就像小镇上的人们为了赶车早早地等在车站一样,黄钦为了清华北大的目标,一直努力学习。
他有着超越常人的天资。舅舅母友鑫说,“这孩子学什么都很快,别人要学上好几遍的事情,他一遍就能学会。”也因为这样,家人才让他4岁多就去读了小学。虽然是同年级里最小的孩子,可这并不影响黄钦长期占领年级第一的位置。更难得的是,他从来不因此骄傲。他总是对自己的前路,保持着谨慎与敬畏。
让母友鑫印象深刻的是,小学的时候,一次放学回家,黄钦闷闷不乐。一问才知道,原来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黄钦仍旧考了第一名,但因为没有考满分,他很不开心。“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孩子不一般。”
蒋在也是一个不一般的孩子,这不仅表现在她总能轻松考得年级前几名,而是,她不是那种让老师省心的好学生。在老师眼里,她是让人头疼的“麻烦制造者”。
在中国的教育体制里,老师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威。而小小的蒋在,却敢于挑战这样的权威。有同学犯了错,老师要全班同学一起跟着受罚,其他学生都默不作声,只有蒋在站出来质问老师:“我们又没犯错,凭什么惩罚我们。”
在她的逻辑里,“你让我听从你的要求,你就得证明你的说法和做法是正确的,我才会去完成你的要求。”
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她在数学课上看课外书。数学老师发现了,命令蒋在站起来,又一把夺过她的书,气急败坏地撕毁了这本书。全班同学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暴吓住了,而站在暴风眼的蒋在却以一种超出那个年龄的冷静姿态站在那里,目光与老师对抗,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出:“请你向我道歉,赔我的书。”
数学老师被蒋在的话震住了,隔了2秒钟才回过神:“你在课上看课外书,还要我对你道歉?”蒋在无比镇定:“我看课外书是我的错,你让我站起来,我也站起来了,这是对你的尊重。但是你撕我的书,就是对我人格的侮辱。如果在美国,你应该去坐牢。”
从小在妈妈的书房里,蒋在读过的书可能比老师还多。所以她知道,每个人都应该被尊重,不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所以,当她和老师“对决”时,老师“打了败仗”。可想而知,姜东霞被请到了学校。最后沟通的结果是,姜东霞回家教育蒋在,老师也要把书赔给蒋在。
独立蒋在“不一般”的个性,源自母亲从小对她的守护。姜东霞认为,每个孩子都是天才、都有灵性。可大多数家庭和学校做的事情,是将这些特质磨灭,把孩子们变成考试机器。她的这种守护,使得她对蒋在的教育方式,看起来跟常人完全相反。
比如和老师发生正面交锋这样的事情,在姜东霞那里,她没有严厉批评女儿,她只是严肃地告诉女儿,“以后不要这么对抗老师。这个世界有它运行的规则,你可以有个性,但是也需要适应规则才能生存。”
而在学习上,其他家长恨不得24小时盯着孩子,她却几乎完全不管。蒋在拿回家的作业、考试卷子,姜东霞从来都是“闭着眼睛签字”。小学一年级,老师让家长听写生字,她从没有帮蒋在听写过。蒋在只能拿着复读机,自己照着课本录下需要听写的字,然后再跟着复读机听写。其实,看到这一幕的姜东霞也心疼女儿,但她需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让女儿明白,“学习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要为自己负责,我帮不上任何忙。”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独立教育,蒋在的学习从来都很自觉,再加上过人的天资,她的成绩基本上是年级前几名。所以,老师和学校也拿这个“叛逆的学生”没办法。
与蒋在有些戏剧乃至传奇的童年比起来,黄钦高中之前的学生时代,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仔细想来,他们也有共通之处,那就是早早就学会了自主独立。
黄钦说,“我爸妈从来对我都是散养。”舅舅母友鑫将这种“散养”归结为他们传统的观念。“我们都是农村人,主要精力还是在于让孩子们吃饱穿暖。”
恰恰是这种质朴的教育方式,为黄钦提供了自主独立的空间。母友鑫觉得,黄钦从小就是个自律性很强的孩子。“放学回到家,他一定是先做了作业再去玩,不需要大人管。”在母友鑫眼中,黄钦一直是完美小孩的代表:学习好、懂事、有礼貌、从不调皮捣蛋、不惹父母生气。
黄钦从小就知道,“学习对于我来说是一个主动自觉的事情,与他人无关。”他最初上学的动力来源于“自己一个人在家呆着无聊,上学可以有人玩”;后来,就是考上清华北大的愿望了。他很感恩父母对他的宽待,他的童年是快乐无忧的。在小镇,学校放学很早,没有城里孩子各种课外的负担,黄钦每天开心蹦跳着回家。完成难度不大的作业后,他还会主动帮家里做些家务。
困苦无忧的童年一直持续到黄钦初中毕业。高中,他考到了遵义市南白中学。这里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汇集了整个遵义市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群体之一。
在这里,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差距。基本上从小学开始就一直领跑全年级的黄钦,在遵义南白中学被分到了普通班。而即便在普通班,他也是中游水平的学生。那段时间,他一度心灰意冷,“跟清华北大或许无缘了。”这个时候,他的数学老师给了他鼓舞。老师对他说,“我觉得你是个有潜力的孩子,你努力一下,一定可以考到好的大学。”
黄钦很意外,“我都震惊了。因为我数学当时很差,我就想,老师怎么能这么相信我。”他又鼓起信心,追赶差距,很快又成为年级的前几名。
这也许是一种考验,老天爷总要在你一切顺遂的时候,悄悄扔个路障。
高考数学时,黄钦因为流鼻血,发挥失常,最终考了多分。对于大多数高考生来说,这个分数不低,走一个不错的一本大学也不是问题。但是清华北大是黄钦从小的梦想,再考一年,几乎是他走出考场就作出的决定。
复读一年,黄钦顶着很大的压力。
压力来自自己的同学们。“再读高三,我的前几个月几乎是在别人的世界度过的。”他每天跟考上大学的同学们视频,了解他们在大学的生活。
压力更来自未来的不可测。“谁知道最后的结果到底是什么样呢?万一再有意外怎么办?”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黄钦甚至不愿意去上课。说起来,遵义南白中学对他也宽容。不上课,老师就在办公室陪他聊天。
那段时间,他学会了情绪管理。“负面的情绪,必须要找到渠道疏解。”最终,他考了分,名列全省第7名,如愿进入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在这个世界,成功的天才总是少数。世俗的人们,总是感叹天才取得的成功,却不知道,他们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与众不同的蒋在,从小学时代开始就感受到了孤独。她的与众不同,以及超越同龄人的智识和思维,在常人眼中成了“叛逆”。
在小学的很长一段时间,别的同学在体育课上三五成群地做游戏,她却独自捧着一本厚厚的《哈佛课堂》,坐在操场的另一边阅读。文字是她最好的朋友。11岁时,她开始写诗。她的第一首诗歌的外在动力源于那时候她的表哥欺负她,总是喜欢大声读她的日记。于是她想到写诗,调皮的表哥就看不懂了。对于她来说,诗歌是一颗隐秘的星球,她是星球上的“小王子”。
写诗歌的内因在于,她一直被母亲小心呵护的灵性的生长的结果,就像溪水从高处流淌,自然而然。
从女儿11岁的诗中,姜东霞看到了女儿作为诗人的潜质。她却压着那些诗歌,没有同意发表。“那时蒋在还太小,她还无法很好地把控自己。如果那时候发表了她的诗,她就真把自己当成诗人了。”
一直到蒋在14岁,姜东霞才发表了女儿11岁时写的诗。恰好应验了姜东霞14年前对于蒋在的期许,这并不是她有意为之,她一直觉得,“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我们只是在命运的轨迹上行进。”
蒋在目前在加拿大奎斯特大学读大四,正准备申请硕博连读。
黄钦将在牛津大学继续读博,他希望成为像清华大学经管学院院长钱颖一那样的学者。
梦想第一首诗歌发表后,蒋在成为《人民文学》作者史上年龄最小的诗人、贵州省作协会员……拥有一众前辈粉丝。曾有一位文学中年感叹:“生女当如蒋在。”
不过,已经成为诗人的少女蒋在,却一直怀有另外一个梦想——当一名老师。
小时候,她经常跟妈妈回到农村的老家。在那里,孩子们住的是茅草房,冬天穿着露脚的凉鞋,吃的勉强可以填饱肚子。那时,她就跟妈妈说,“这些小朋友真可怜,我的生活比他们幸福,完全就是因为我们生在不同的地方,这个世界不公平。”
蒋在从高中开始就用自己的稿费定向资助一个孩子,还在假期组织同学们去支教。每次支教离开,小朋友们都会拉着她的手问,“老师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她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无法改变什么。这样的贫穷,必须由整体的教育改进才能解决。教育可以真正影响甚至改变一个人,所以,她决定以后当一名老师。
黄钦也有一个让更多人过得更好的愿望。
大学,为他的世界打开了一扇全新世界的大门。人生的视野越宽广,他思考的问题也变得越复杂。
中国的城乡差别,让他感同身受。有的城市里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享受发展的福利。可是在他的老家,像自己父母一般的人,奋斗一辈子可能都无法企及城市的生活。“我就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为了寻找解决问题的答案,他一方面 大学即将毕业的时候,黄钦没有急着去赚钱,而是决定申请牛津大学的政治学研究生。实际上,赚钱于他个人和家庭来讲,也是一件急迫的事情。他的家里并不宽裕,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弟弟。
政治学看起来也并不是一个热门专业。黄钦却觉得,未来中国的改变,需要从政策正面推动,他希望成为一名像清华经管学院院长钱颖一一样的学者,这个国家的智库,政策改革的推动者。
对于一个出身小镇的青年来说,这样的决定几乎是一个赌注。
在更多的同龄人都在思考自己未来的生活如何过得更好的时候,黄钦想要让更多的人过得更好。“我不想自己的未来被世俗的利益束缚,我想做更多的事情。”
这样的路并不好走。光是参加牛津的考试,他就花了将近5万块钱。这对于小镇家里的父母,是一笔巨大的开销。但是父母一如既往地支持他。“这么多的钱,他们从来没有犹豫,只会问我什么时候要这个钱。他们觉得,我开心就好。”
有人会问,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说改变世界这样的话,凭什么?黄钦说,“不要问凭什么,去做就好了。”一如当年,那个小镇孩子,坚定的要考清华大学。
年,黄钦最终如愿进入牛津大学攻读政治硕士研究生。
黄钦从大一开始就在做义工。
冲刺人生的路越向前走,世界就变得越大。在新的世界里,有更多的诱惑。所幸的是,黄钦的梦想没有被诱惑吞蚀,反而愈发轮廓清晰。
身处牛津大学,他接触到一群与众不同的人:罗德学者。这个群体,过去对于他来说,是世界最优秀的一群人的代表,是闪着光、有些“梦幻”的存在。比如,美国前总统比尔·克林顿;诺贝尔奖获得者、青霉素的发现者霍华德·华特·弗洛里;星系天文学创始人和观测宇宙学开拓者爱德文·哈勃;麦肯锡全球总裁鲍达民等,他们都是罗德学者。
可在牛津,他更近距离地感受到了这群人的梦想与力量。他们不但心怀改变世界的愿望,还在真正的实践这个愿望。
黄钦的一位室友就是这样的人。他来自南非,是一名黑人,也是罗德学者。南非是白人主导的国家,最好的资源都由白人把持。可这位室友,却能凭着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从底层走到牛津大学。他只有20多岁,想的却是“以后去改变南非黑人的生活境况、改变南非这个国家”的问题。他已在南非的政府实习和工作过,还打造了一个互联网平台,展示南非黑人的真实生活。
黄钦被这种力量感染,他开始渴望成为罗德学者中的一员。去年12月,罗德奖学金首次进入中国。黄钦觉得,自己可以去试试。
今年10月,他向评委会提交了申请材料。
在差不多的时间,与黄钦八个时区之隔的蒋在,也向罗德奖学金的评审会递交了申请材料——高中毕业后,蒋在顺利申请到了加拿大奎斯特大学的全额奖学金。
只是,对于蒋在来说,申请这个奖学金的初衷要简单得多。她希望从这个过程中,得到一些历练,“体验一下这个过程。”
蒋在的愿望是当一名老师,希望通过教育改善这个国家。
面试递交了申请材料,蒋在就把这件事放在一边了。她已经大四,学业很重,她正在准备一些硕博连读的申请。
直到一个周末的晚上,蒋在收到一封陌生邮件。刚开始,她还以为是垃圾邮件,正在一边抱怨自己的个人信息怎么会被泄露出去,一边打开邮件准备删掉的时候,罗德奖学金的英文字母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认真读了邮件才知道,她居然通过了罗德奖学金的初审。这是个让她有些意外的结果,因为她不是很了解罗德奖学金,最开始她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通过。
第一轮视频面试很顺利,她的回答总能让对方点头认同。整个过程,面试官一直试图“考倒”她,这倒不是故意为难她,而是为了试探她的知识和视野的广度与深度。比如,面试官问了她这样一个问题:“对于一个非洲的十分饥饿的孩子来讲,你觉得诗歌有什么用?”
向一个诗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多少有些挑衅的意味。成长路上见惯风浪的蒋在,在这样的时候从不会怵怕。她先是跳出问题的设定,从一个更广的视角来回答这个问题,“当一个人需要一张桌子的时候,我有一把椅子。这个人暂时用不上这把椅子,但是你不能说这把椅子没有用。”然后她又进一步做了一个颇具诗意的总结,“诗歌也许暂时不能拯救他的生命,却一定可以在以后的某个时候拯救他的灵魂。”
实际上,蒋在自身的成长经历,也是对这个问题很好的回答。她是一个诗人,她想做的事情是改变贫困山区孩子们的命运。在她的身上,你很难厘清,是诗人的悲悯让她渴望帮助弱者;还是对弱者的感同身受,赋予她诗人更为敏感的特质。这两者的相互影响、交织,完整统一在她的身上。
同样是等待面试的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在黄钦所在的牛津,好像放慢了脚步。这段时间,对于黄钦来说,近乎一种煎熬。
他每天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用手机刷邮箱,生怕错过了评委会的来信。一度他等得心灰意冷。跟他一同递交申请的同学,有的已经得到了面试通知,但是他这边还迟迟没有消息。“我觉得自己可能落选了吧!”
命运当然不会辜负努力者的虔诚。
就在这样的时候,一个早上,他睁开眼睛还没有下床,习惯性地刷邮箱,一封来自评委会的未读邮件跳了出来——他通过了初审。
黄钦没有过多的时间兴奋,因为邮件告诉他,第一轮的电话面试在两天后举行。他必须马上准备面试。但实际上,对于这样重要的面试,其实并没有面试习题可以参考,他最多可以和同学模拟一下面试场景。
在接通考官电话之前,他一直很紧张。“会问什么问题?我能不能回答好?面试能顺利通过吗?”
不过,这一切的紧张,随着面试的开始就消散了,他更多的将精力放在对于问题的思考上面。整个面试过程,更像是师友之间对于一些问题的探讨。
胜出时间终于来到年11月25日。按照罗德学者的选拔流程,经过初选,两轮面试环节之后,不到百分之一比例的入围者将进入最后的环节——终选周末。
这个周末由周五的一场欢迎晚宴开始,这场晚宴,也是社交礼仪与行为考察。晚宴设在上海一座久负盛名的酒店,据说这里曾是蒋介石和宋美龄的婚礼举行地。
晚宴开始前,14名终选入选者在大堂合影。按照罗德奖金学的遴选标准,这14位青年无疑是这个国家在这个年龄段最优秀的一群人。
面向相机,黄钦站在靠右边的位置,合身笔挺的深蓝色西装,让他看起来朝气干练。他的左手边,隔了一个人,是蒋在。她微微偏着头,两缕黑发垂在肩上,枣色的小洋装,把她姣好的面容衬得更加美好。
一个是小镇乖乖少年,一个是“叛逆”少女诗人,他们的人生有各自的轨迹,却最终在高手如林的罗德学者选拔终选相遇。
他们的家乡在一处,可此前,他们从不认识。
罗德奖学金的一位评审曾在文章中说,“最终遴选,于我,是看到在靓丽的成绩单、履历,和推荐信后面的那个真实的,做了各种有勇气的选择,并为此行动的人。”
跟这样的一群人聚在一起,蒋在觉得这是件太美好的事情。这些人,当然不止入选者,还有来自各个领域佼佼者的面试官,他们可以说是一群顶级聪明的人。
黄钦也珍视这样的机会。他在终选的两天前才从英国赶到上海。这两天,倒时差加上兴奋,他几乎只睡了三四个小时。不过,这不影响他在整个过程中继续保持充沛的精力。从开始到结束,大概3个小时的时间,他一直在说话,不停地说,甚至没有时间吃饭。他记得晚宴上有一道汤,那道汤有很多个盖子,他揭一个盖子,就跟旁边的人聊一会儿天,终于揭到最后一个盖子了,却到了上下一道菜的时间。
第二天的周六是最后的面试。14位评审围着3米长的谈判桌正襟危坐,桌子远远的另一头是应试者。走进房间,就能感觉到紧张严肃的气氛。
黄钦发现,前一天还和善可亲的评审们,好像一下子严厉起来。他在回答问题的过程中,会有评审直接指出,“我觉得你的观点是错误的。”黄钦知道,这是评审的一种策略,“他们想看看你在重压之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越是这样的压力,黄钦反而紧张感越少。他不会因为评审们对自己观点的否定就缴械,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给出回应。
在这个最后环节,蒋在也会紧张,却没有负担。在她看来,能走到这个环节,已经达到了自己最初“历练一下”的设想,“结果怎样都不重要了。”
面试中,有姚明评审的“你为什么叫蒋在”,这样轻而易举就能回答的问题,也有“请将鲍勃迪伦和莱昂纳德科恩做一个比较”这样她并不熟悉的问题。
她告诉自己要真实展现自己,所以不熟悉的问题,她没有硬着头皮装懂,而是直接告诉评审,她并不了解科恩,但是她看过科恩写迪伦的一篇文章,针对这篇文章,她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走出考场,黄钦和蒋在都对自己的表现满意。“做到了最好的自己。”是他们对自己整个参选过程,不约而同的评价。
11月28日,第二届中国罗德学者决出。黄钦名列其中,蒋在遗憾地收到了落选邮件。
接到通知的时候,黄钦觉得那恍若梦境,“真的不敢相信,那么‘梦幻’的罗德奖学金,真的降临到我身上了。”另一边的蒋在有些许的失落,她在朋友圈写下:“再见了罗德奖学金,美好的回忆。”然后,又元气满满地投入新的生活。
黄钦和蒋在,他们都知道,罗德奖学金评选的落幕,不是结束;他们都是那么的年轻,富有朝气,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从上海出发,他们又回到各自的人生轨迹,为自己美好的梦想,继续奔跑。
来源:贵州都市报
记者:李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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