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举案说法
讲完最扼要、最重要的“一字真传”之后,这里再讲授我的两字心法。病案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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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6:热衰竭型中暑
按:~年,洪钧在重庆原第七军医大学求学。大家知道,那里是著名的火炉。而那时那里群众的居住条件大多很差。我看到很多人家的屋顶就是椽子上直接盖瓦,因而从屋里可以看到很多“光明”。这样的屋顶不很怕雨,但隔热效果很差。于是,大热天老弱病残在室内即可中暑(热射病、热衰竭或热痉挛)。那时,这样的中暑病人,医院很难处理。因为天冷时提高室温10℃以上很容易,大热天没有空调则很难让室温降低3℃。那时只有在室内多放冰块或冷水。可惜,重庆夏日的自来水常常比较热。所以,那医院里(第七医院就叫“医院”,是解放后医院),抢救中暑经常碰到难题——不少患者抢救不成功。
后来,突然有了很有效的措施——把中暑病人放到防空洞里。较深的防空洞里,终年温度都在20℃左右。所以,我至今忘不了内科先生讲的这一事实。现在有了空调,在重庆抢救中暑也很容易了。
但希望诸位由此认识到祛邪的重要性——中暑就是环境温度过高使人体内积攒了过多的热量。过高的气温,就是邪气——中医称之为暑邪因而有中暑这个病名。
读者可能对我这样用正邪理论,解释中暑及其防治是走远路或有点牵强,因为太热了去凉快的地方散热,是人的本能或直觉就得出的结论。我看,直觉或本能需要上升到理论才算有了理性认识,才能算真正认识到并随时应用于实践。
试看,教科书上明明写着抢救中暑首先是,把病人放到比较凉爽的地方,医院在重庆呆了那么多年,为什么没有更早发现防空洞是那时的最佳选择呢?注意!那里不是上世纪60年代才有防空洞。
在空调普及的今天,更可能有人认为,把中暑病人放到防空洞里,未免有点不雅。其实,在治疗中暑方面,防空洞和目前普及的空调是等价的——甚至更好。
总之,希望大家记住,对中暑之类的疾病,病因治疗——即祛邪是最关键、也最有效的措施。为此,举一个我亲自参与或主持的抢救中暑病例。这个例子已经部分见于《医学中西结合录》如下:
年参加了一位热衰竭型中暑——这是我的诊断——会诊。请来的“专家”问病史、看病人没有花几分钟,却老是拿着几次心电图翻来覆去地看个没完。最后,他的诊断是:“前间壁心肌梗塞”,主张每天输液不超过ml,不能给盐,硝酸甘油绝对要用。
我提示他:3年前类似发作时,曾经在12个小时内给患者输液1万1千ml,其中大约盐糖各半。心梗或严重冠心病心衰耐受这样输液是绝对不可能的。目前酷暑,给这么少的液体,还要持续几天这样治疗,后果非常危险。“专家”听不进去。
于是,我不管他的“诊断”,催促赶快安装空调。结果是:空调按上不足1小时,专家的措施还未及起作用,病人就大好了。心电图(当时已经上了监护)之不可靠,由此可见一斑。
以下对该患者此前和此后的两次发病,以及我诊治的经过做较详细的补充。为便于理解,先说一下首次发病过程。
他首次发病是年7月初。那天非常热,是入伏的第三天。当时患者在经营客运,那天快中午时,他在车站与别人争执中有不太激烈的肢体冲突。没料到,大约20分钟之后,他突然心慌不支、面色苍白、大汗淋漓,瘫软在地。于是,停止营业去治病。但是,他没有住院,而是跑到比较熟悉的一位村医那里去治疗。然而,病情越来越重,眼看不行了,才特意来找我。
当时,医院帮忙。当天也确实很忙,下午8点多了(天快黑定了)才下班。医院大门,一辆大轿车快速驶入,拉的就是他。车上有他的伯父认识我,慌慌张张高喊我留步。
我应声立即上车时,他呈半昏迷状态,躺在车尾部的连通座位上。他的车没有空调,我本来全身有汗,上了车立即全身大汗。摸摸他却全身冰凉,几乎没有汗。加之六脉皆无,全身苍白——面部苍白更严重,不能回话,又明显脱水,显然是很典型的急性重症循环衰竭——休克且半昏迷。
这时他已经随时有死亡的可能,来不及详细询问发病经过,更来不及做更多的辅助检查。医院也没有高新尖的辅助诊断设备帮助确诊——其实任何辅助诊断手段都无助于他的诊断。总之,立即抢救重症休克要紧。
进了病房发现没有血压,没有脉搏,心音微弱,心率约次/分。体温37.5℃。呼吸急促如喘,约每分钟35次。
于是立即建立两个输液通道,扩容的同时使用多巴胺等抗休克和西地兰等强心西药。扩容的输液通道用的是输血针头——这样才能保证快速扩容。使用多巴胺等抗休克和西地兰等强心西药的输液通道,用的是普通输液器。
患者还可以少量口服液体。于是让他口服成药生脉饮、藿香正气水的同时服用少量糖盐水。
注意!上述措施是我看到病人大约半小时之内就付诸实施的,而且大约一半具体操作是我亲自动手做的。病情迅速见好——大约30分钟之后有了脉搏,血压80/60mmHg左右。患者清醒,可以简单回话,但显然不能让他详细叙述病史。
然而,由于发病时家属都不在场,我只知道他发病前没有呕吐、腹泻,没有外伤和出血,没有高热等,但是,我一时还是没有想到他的病是热衰竭型(即循环衰竭型)中暑。这个诊断是他好转后我才想到的。因为当夜阴天,半夜后开始下小雨,次日一日中雨,气温下降到约23℃左右,患者迅速稳定后再没有恶化。据此,最可能的诊断是中暑。
如上所说,气温下降是在天亮以后。我至今难忘那一夜是那么热。我躺在在病房的阳台上,一夜没有睡着,因为不但要多次起来去看病人,而且蚊子很多,要裹紧被单,于是终夜汗出不止。
就这样到第二天早8点左右,12个小时内,我给他输液约1ml。这不是我一生中抢救脱水、休克用液体量最大、最快的,却使我印象深刻。
注意!如此大量快速给液体不是我有什么偏好或标新立异,而是他的病情需要。比如,开始半小时给了他约ml液体,情况明显好转。此后,他尿量增加,输得慢一点,入量就小于出量,血压也开始不稳定或下降。于是,液体必须给得足够快。他也出现过一过性的左心衰竭(呼吸困难并有粉红色痰),但是略减慢输液速度并使用西地兰后迅速好转。
总之,他第一次发病出院后,我才大体确认他的病是热衰竭型中暑。
按:至此我想强调,扶正和祛邪都非常重要。
一般而言,能够迅速祛邪,还是祛邪为先好。比如,假如那一天没有那么热,该患者不会发病。即便那么热而且发病,假如早下雨气温大幅度下降,或者当时已经有空调,他就会迅速自动缓解——不必用那么多液体和其他药物。一旦无法迅速祛邪,就要加强扶正。比如该患者,若非那天我快速给他那么多液体和抗休克、强心西药,还有扶正中药,他很可能死亡。
下面介绍他年第3次发病:
这次发病是在他逃避计划生育期间——跑到外县租房住。时间也是入伏后第3、4天。
那天他步行大约8kl去赶庙会。在会上买了一辆旧自行车让怀孕的妻子骑着载着大孩子返回,而自己步行。于是,回到租住地方不久,突然发病。表现和上两次完全相同。医院。大约下午3点钟,家人得到消息,于是迅速找到我。
由于我已经有成竹在胸,于是告诉他的伯父迅速找一辆有空调的轿车,同时家中安装空调。医院把病人接到家中——医院了。
医院见到病人时,他还是面色并全身苍白、精神萎靡、大汗淋漓、六脉细数、血压很低。他不能躺,也不能坐——两个人扶着他半躺半坐,就像瘫软在那里。那里的大夫没有明确诊断。当然,这次就在家里抢救,很顺利,迅速稳定。
需说明,按中医传统,治此种中暑可以使用白虎加人参汤。由于很容易理解的原因,当天回到家来不及服煎剂。我给他服的是:生脉饮口服液、刺五加口服液和清热解毒口服液。加之我认为,用中药治这样的中暑,最好是补气养阴,于是从次日开始,口服补气养阴之剂如下:
人参5g,党参10g,黄芪20g,当归10g,生地黄15g,生白芍12g,麦冬8g,五味子8g,山萸肉8g,生甘草5g。水煎日1付。
按:这次从我听说开始,处理是祛邪优先——空调降温去除他体内邪热之气。换言之,一旦进入常温凉爽环境,就去除了他的病因。当然,也同时大力扶正。因为祛邪较晚,中暑太久,邪气盛已经造成严重的正气夺,单靠进入凉爽环境不可能迅速完全大好。所以,输液支持之外,又让他服用补气养阴之剂10日左右。自那时至今(/2/11)该患者再无类似发作。
最后再次请读者牢记,X光、超声、CT、MR、血液生化等各种高新尖的辅助诊断手段都无助于诊断中暑。诊断此病第一靠病史,第二靠常规体检和医生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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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7:扁桃体炎
年1月21日,患儿的母亲又带着他来看扁桃体炎。她说,两年前曾经因此病就诊一次,不仅当时效果好,还保持到不久前才复发。于是找出下述记录。
赵JL,男,13岁,威县油坊村人,年11月22日初诊。
自幼好犯扁桃体炎。每感冒或上火即犯。一般每年发作3、4次。常常肌内或静脉注射青霉素等治疗。此次发作一周。一个月前曾经因此输青霉素多日。如此频繁发作,家长希望让患儿服中药治疗。患儿身体瘦弱,面色苍白。脉滑而弱。舌苔黄薄而浮。查两侧扁桃体三度肥大。处理如下:
党参10g黄芪15g连翘12g五味子8g川芎8g白芍15g柴胡6g陈皮15g茯苓10g生地10g熟地10g桂枝15g生三仙各10g生甘草5g生姜20g。常规水煎日1付。
补中益气丸9g日2次、人参健脾丸6g日2次
患儿只就诊一次,效果即如他的母亲所说。
-1-21:此次就诊是因为近2月扁桃体炎复发2次。医院输液使用青霉素、菌必治等5天,但总是不利落。
我注意到患者的面容明显发胖。于是问输液中是否用了地塞米松。母子都说用了。再问是否脸看起来明显比此前大,有无多饥、失眠等。患儿说:唉!都有!我妈总嫌我吃得多!患儿的母亲也补充说:前一阵儿他接连好几天晚上睡不着。我很纳闷。小孩子怎么会睡不着呢!我看着他的脸发胖,还以为是好事呢!
这次处理是:煎剂照用上方。成药去人参健脾丸,加金匮肾气丸。取完药之后,病家又说近两个月手背上不断起疱疹。我看了看很像手癣。看来,患者的免疫力明显受损。这样的年龄,又是大冬天,不应该发生手癣。于是告知这次要服中药一个月左右,因为除了消除地塞米松的副作用,还需要治疗手癣。
按:此案基本上也是以扶正为治。煎剂中的连翘、柴胡不用亦可。假如患者在扁桃体炎刚发作时就诊,可以中药(略同上方)扶正,西药(青霉素类)祛邪。给该患者使用地塞米松,无论如何都是错误的。他是气虚体质,使用皮质激素必然加重气虚,还会出现阳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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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8:高年感冒
邻村王某,是颇有经验的老赤脚医生,年12月28日来请出诊给他的母亲看感冒。老太太78岁,一向身体很好,上年犯过几天高心病轻度心衰,服我开的中药迅速好转。这次因为长她十岁的老伴儿病重近两个月,难免劳瘁。27日早饭后自觉恶寒、乏力,于是休息并服儿子给的西药。服药一天不见好,且干咳、食欲益差。患者精神、气色尚可。脉微弦,舌可。体温37.8℃。血压/90mmHg。处方如下:
人参10g,党参15g,黄芪15g当归10g,白芍15g,川芎12g,熟地20g,白术5g,五味子10g,萸肉10g,陈皮20g,桂枝15g,茯苓10g,生姜30g,生甘草5g。常规水煎日1付。
这时王某问:可否输液?是否使用抗生素?
我说:可以输液,但不是非输不可。抗生素使用一般剂量无大害,若使用大剂量则害处较大。结果服上方3剂痊愈。
年12月30日,王某又来请给他的母亲看病。病史很简单:感冒小流行,她未能幸免。症状除全身不适外,主要是中等发热一两天、咳嗽、食少。从发病第2天开始,王某就给母亲输液——每天菌必治3g,共输了7天。咳嗽似乎略好,但食欲不见好。特别是越来越乏力,又有点心慌气短。于是来请我。老太太的一般情况尚可。脉象稍弱,舌前半干红苔少。处理如下:
党参15g,黄芪20g,当归10g,白芍15g,川芎12g,熟地20g白术5g,白术5g,五味子10g,山萸肉10g,陈皮20g,桂枝15g,茯苓10g,生姜30g生甘草5g。常规水煎日1付。
显然,处理和两年前几乎完全相同。我相信还是会迅速好转。果然,年2月4日因他事见王某,他说:真是怪事!我费了那么多功夫,花了那么多钱,越治越重。吃了你的药,立即见好。服完5剂,就没事了。
按:年之前,这位老太太还因为感冒服过中药,我都是给她开的略如上方。大体是十全大补与桂枝汤合剂,疗效都很好。总之,治高年感冒,补益是第一法。
此案已见于旧作《赵洪钧临床带教答问》,其中有按语如下:
洪钧治高年感冒,十九用温补法。
问:高年感冒十九温补,岂非是说高年人十九正夺吗?
答:是的。常言说:人过四十往下衰,此话不假,尽管按照现代观念四十岁还不算老年。假如患者年过六十,无论内伤外感,都要想到正气已夺。
老太太“一向身体很好”这句话的意思是:青少年、中年乃至老年时期,老太太的身体都比多数同龄人人好。近几年,按她的年龄,身体也不错,却不是说她的身体还和年轻时一样。实际上,全世界没有一个80岁左右的人的体能、器官或内脏功能还和他(她)20多岁时一样。简言之,“正常”、“健康”或“身体硬朗”的高年人也无不正夺。于是,给高年人治病都要补益为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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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9:感冒一诊即愈
感冒一诊即愈有什么可介绍的呢?因为病人很满意且她的情况比较特殊。年1月12下午,患者又因为感冒就诊,她一进诊室就说:上次的药效果真好,吃了一付就好了一多半。于是,找出她上次的就诊记录。
李HX,女,26岁,威县邱藿寨村人,年10月20日初诊。
她头裹厚毛巾被人搀扶着进诊室。主诉是:第二胎怀孕5个月(第一胎2岁多病死),感冒5天,已经输液4天。输液中使用了清开灵和青霉素。自觉越治越重。体温从未超过36.5℃,但头晕、眼涩、鼻干、鼻涩、流泪、浑身酸懒。饮食、二便、睡眠可。面色稍黄,精神可。脉滑而大,舌红苔少。平时多渴,近日口渴益重。处理如下:
党参10g黄芪20g当归10g白芍15g川芎8g熟地15g陈皮15g桂枝15g五味子8g山萸肉8g生三仙各10g生甘草5g生姜25g大枣5枚(掰)。水煎日1付。
补中益气丸9g日2次
疗效即如上述。
这次(-1-12)是患者自己骑电车就诊。她说:上次太重了,自己来不了。这次主诉是感冒3天,在家口服西药两天无效。症状和上次差不多。咽疼之外,又有咳嗽较重。她不敢咳嗽,担心把孩子咳“掉了”(按:乡人称流产为“掉了”)。她的第一胎夭折,可以理解她很小心。剧烈咳嗽确实有可能导致流产。她为了减少咳嗽用力,痰都不敢用力咳出,而是下咽。脉象不像上次那么大。舌象大体正常。上次没有很注意她的口渴,这次加上了茯苓。结果又是一诊即愈。
按:患者第一次就诊时怀孕5个月,第二次怀孕7个多月。再参看其他脉证,属于正夺无疑。于是,我的治则是气血两补,脾肺肾三脏同补。又,自西医看,她没有任何使用清开灵和青霉素的指征。于是自西医看原来的治疗也是错误的。自中医看,更不能使用它们清热祛邪。那样治必然越治越重。
或问:既然是伤寒初起虚证,照用桂枝汤原方效果怎样呢?
答:用桂枝汤肯定有效,但不如上方效捷。试看,上方煎剂也包括了桂枝汤,此外增加了偏于补肺的黄芪,肺脾肾三脏同补的党参,以及心脾肺肾同补的五味子等。内含四物汤,则系补血。口渴而加用茯苓,是仿五苓散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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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10:古人论疝气
喻嘉言治封翁胡养冲少腹有疝。形如鸡卵,数发以后,渐大而长。从少腹坠入睾囊甚易,返位甚难。下体稍受微寒即发。发时必俟块中冷气渐转暖热,始得软溜而缩入。否则如卧酒瓶于胯上,半在少腹,半在睾囊,坚硬如石。其气迸入前后腰脐各道筋中,同时俱胀。上攻入胃,大呕大吐。上攻巅顶,战栗畏寒。喻曰:是为地气上攻。《元会运世》论戌亥所以混茫者,由地气之混于天也。以大剂参、附、姜、桂,急驱阴气。呱呱有声,从大孔而出,立时痊愈。后仍举发,更医服十全大补汤,二十余剂不效。喻曰:凡孕妇病伤寒者,不得已而用麻、桂、硝黄等药,但加入四物,则万药即不能入胞而伤胎。岂欲除块中之邪,反可用四物护之乎!即四君亦元老之官,不可以理繁治剧。必须姜、桂、附子之猛,始克制伏阴邪。但悍烈之性,似非居恒所宜服。发时服之,亦有口干舌苦之患。而坚块远在少腹,又漫无平期。于此议治,当先以姜、桂、附子为小丸,曝令干坚,然后以参、术浓为外廓,俾喉胃间知有参、术,不知有姜、桂、附子。递送达于积块之所,猛烈始露,庶几坚者削,而窠囊可尽空也。
震(即《古今医案按》的纂辑者俞震)按:西昌(即喻嘉言)此说,似是而非。外廓之药,包其猛烈之药,使不犯咽膈则可,若到胃中必须消化,方能以药性达于病所。若使不化,则入肠泻出矣。岂有到小腹胯间而后化之理哉。其说本于吕元膺紫雪裹理中丸法也。但彼以紫雪治喉中之热,理中治中焦之寒,亦谓药入中焦即化耳。热药冷服,同此义也。白通汤加人尿猪胆汁,以其阴盛格阳,而用阴药为向导。岂可引作外廓之证哉!朱砂、青黛为衣,亦借其色为心肝二经之向导。岂竟护送此药到心肝哉!故节删其说而录之。(《古今医案按·疝》)
洪钧按:古代中医始终对疝认识不清,那时说的疝不仅仅指现在说的腹股沟邪疝、直疝和股疝,还包括某些少腹痛。但是,喻嘉言治的此例是腹股沟疝无疑——最可能是较重的直疝。
对这种疝辨虚实寒热不是完全没有用,但是,除非恰当手术,此案不可能好。出现嵌顿时,手法还纳会立即见效——也是手术。只是,彻底好转还是必须恰当开刀手术。
一般说来,药物治疗无效。
故喻嘉言之说虽然颇费心思,却是一厢情愿。俞震很少批评前贤,但他对喻的批评有破无立。这是因为,在中医理论体系内不可能解决疝的问题。不过,正邪理论对认识疝的诊治还是颇有意义。
如:疝本来是虚证——正气夺。一旦嵌顿,就是邪气盛的急症。
也有正夺太重的情况:高年,疝囊太大,特别是疝囊颈太大很难修复,手术风险很大。即便是现代条件下手术也要很慎重。
近代名人而且和中医有关的吴汝纶(~),最后死于嵌顿疝。他宁死不求治于中医。不过须知,当时中医固然治不好他的病,但在年,严重嵌顿疝找西医治也是凶多吉少——即便他住在上海、广州或北京。
为此,把他当年的病情附在下面。
吴如伦所聘学堂教习日本人早川新次以报丧书寄其本国,中述延米医治疗事,谓:“正月九日下午,突有先生之侄某,遣使送书,报先生病状,且言先生不信汉医,专望西医之诊视,乞伴米国医偕来。小生不敢暇,即与米医交涉。十日晨发安庆,夜半到吴氏宅。直抵病床询问,见其容态已非现世之人。惊其病势之急激,知非等闲之病。亲戚辈具述疝气之亢进,腹部膨胀如石,热度高,米医不能确定病名,小生疑为肠膜炎也。是夜及次日,米医种种治疗,病势益恶。先生自觉难起。……小生酬知己之恩,正在此时,与米医议良策,奈传教兼通医术之人内科非所长。先生病势益恶,至十二日早朝呼吸全绝。……先生于卫生医术,生平注意。……今兹之病,斥一切汉医不用,辩汉医之不足信,特由安庆奉迎西医,闻生等一行到宅,甚为欣喜。岂料米医毫无效验!米医云:‘若在上海或日本,得与他医协议良法。小生亦觉此地有日本医土一人,或可奏功。遗憾何极!”
总之,治疗疝气我们还是要尊重还原论(包括机械论)——不认识人体的详细构造,不可能认识到疝的发病原理,更谈不到如何手术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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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11:脾胃虚并营养不良
李ZQ,女,22岁,威县南关人,年5月1日初诊。
正在外地读大一。自幼食少,初三时曾经晕倒一次,高中时期多次发作食少、多困、乏力等。近2月复发且较重。食欲不佳且不能多食。尽管比常人食少,还是常感上腹不适。白天多困,精力不佳,夜间常失眠——上高中时即曾如此,但不重。患者体型瘦小,面色晦黄。口唇色黑,脉微弦,舌淡嫩而胖。大便数日一行。处理如下:
党参12g,黄芪15g,当归8g,白芍12g,川芎8g,熟地15g,五味子8g,茯苓10g,生龙骨15g,生牡蛎15g,陈皮12g,桂枝12g,生甘草4g,生姜20g,大枣6枚(掰)。水煎日1剂。逍遥丸6g日2次,人参健脾丸12g日2次
患者共服上方10剂,5月30日,其母就诊,称患者服上方一周即大好,早已返校读书。
按:此案纯属正夺。患者的脾胃虚弱主要是体质性的,与读书用功过度也有一定关系。一般说来,在这个年龄容易治。较轻时,单服上方成药即可。我已经嘱咐她想复发时自购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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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12:攻补兼施治中风
太史杨方壶夫人,忽然晕倒。医以中风之药治之,不效,迎李士材诊之。左关弦急,右关滑大而芤。本因元气不足,又因怒后食停。乃进理气消食药,解黑屎数枚。急改用六君子加姜汁,服四剂而后晕止。更以人参五钱,芪、术、半夏各三钱,茯苓、归身各二钱,加减调理,两月即愈。此名虚中,亦兼食中。(《古今医案按??卷一?中风》)
按:此证是虚实夹杂,故治疗攻补兼施。但总的说来正夺是本,即“本因元气不足”。理气消食不过是急则治标。一旦解黑屎,即“急改用六君子”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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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13:攻补兼施治中风
给谏晏怀泉夫人,先患胸腹痛,次日卒然晕。手足厥逆。时有医者,以牛黄丸磨就将服矣!士材诊之,六脉皆伏,惟气口稍动。此食满胸中,阴阳痞隔,升降不通,故脉伏而气口独见也。取陈皮、砂仁各一两、姜八钱、盐三钱、煎汤灌之,以指探吐,得宿食五六碗,六脉尽见矣。左关弦大,胸腹痛甚,知为大怒所伤也。以木香、青皮、橘红、香附、白术煎服,两剂痛止。更以四君子加木香、乌药,调理十余日方瘥。此是食中兼气中。(《古今医案按?卷一?中风》)
按:此案先用吐法——因为食满胸中;继以疏肝理气——因为胸腹痛甚为大怒所伤;最后补气、理气兼施,可见尽管早期邪盛较重,后期治疗还是补益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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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14:食积——最常见的实证之一
村民某夫妇俩——丈夫拉着中风后遗症的妻子刚刚(-1-27下午6:30)走。
病情很简单:中午丈夫给妻子吃了两个不太热的糖糕:一种粘面包上糖用油炸的风味食品,一般人都知道不太容易消化。这位妻子60岁了,右侧偏瘫了大约一年,再加上这几天很冷,正在下小雪,于是吃过糖糕大约半小时后,自觉腹部胀满不适。此外还有头晕、乏力、双小腿酸沉。于是诊为积食。其他望闻问切不用再做了。给她的药是:香砂养胃丸6克+槟榔四消丸3克——回到家立即一次口服。并且告知:服上方一个小时内应该自觉大好。如果过一个半小时还不好,就再服一次。结果,服上方一次大好。以下是以上两种成药的组成:
香砂养胃丸水丸:木香、砂仁、白术、陈皮、茯苓、半夏(制)、香附(醋制)、枳实(炒)、豆蔻(去壳)、厚朴(姜制)、广藿香、甘草。
槟榔四消丸水丸:槟榔、大黄(酒炒)、牵牛子(炒)、猪牙皂、香附(醋制)、五灵脂。
按说,较轻的积食用以上两种中的一种即可。
只是须知,香砂养胃丸属于温胃理气药,不属于峻攻药。槟榔四消丸属于消积破气药,是比较典型的攻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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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15:程杏轩治偏中便闭
光翁年逾七旬,偏中卧床不起,治用地黄饮子,参左右二归饮。服药半月,证已守住,惟大便两旬未圊,腹痛肛胀,盖由气血俱亏,不能传送。方如通幽汤、补中益气汤、五仁汤、济川煎,屡投不验。思用猪胆汁蜜煎导法,无如燥粪已抵肛门,阻不能入,每一努挣,魄汗淋漓,头晕欲脱,无可如何。偶记叶氏案中载治便闭,有用挖法,令病患自用中指染油探入肛内,将燥粪挖碎而出。奈病者肢废自难掉动,嘱其孙根据法行之,当即挖出燥粪数块,随后自解,秽腐甚多。不劳余力,病者称快,洵治便闭捷法也。(《程杏轩医案》)
以下是叶天士所论便秘挖法:
大便燥结,本有承气汤、更衣等丸下之。外用猪胆蜜煎润之。可谓无遗蕴矣。然竟有效有不效者。盖因燥粪未尝不至肛门,奈肛门如钱大,燥粪如拳大,纵使竭力努挣,而终不肯出。下既不得出,则上不能食而告危矣。余友教人,先以胆汁或蜜煎导之。俟粪既至肛门,令病者亲手以中指染油,探入肛门内,将燥粪渐渐挖碎而出。中指须要有指甲者为妙。竟有大便一次,燥粪挖作百余块而出者。据云此法辗转授人,已救四五十人矣。若患此证者,切勿嫌秽而弃之。
按:据洪钧所知,不少群众知道甚或自己实行过此法。确系良法,医家不可不知。盖便秘至最痛苦处,患者求死不得也。迅速且简便的除去燥屎——很常见的邪气盛——便是功德无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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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16:实证似虚
同乡张七兄名守秩,其夫人患痢疾,屡治不效。托其戚梁某转邀余视之,则年五十余,人甚枯瘦。诊其脉,浮数特甚。问:发热否?曰:热甚。问:渴否?曰:渴甚。余曰:若然,则腹必胀痛也。曰:然。乃告张曰:外似虚,却是实证,非下之不可。张不然其说,曰:体素虚,况痢则愈虚,再下之恐不相宜,万一病不可补,微利之可乎?余告以利之无益,若再迟数日,恐内蕴攻胃,成噤口也。张不得已,嘱余开方。余以大承气汤进。归经数日,又请往视,余曰,此病当大效,何迟迟至是。问来人,则前方恐过峻,减去芒硝故也。乃告其来人曰:归语张某,不服芒硝,勿望余治也。来人归以实告,张勉强加芒硝服之,越半时腹中如坠,暴下如血块数次,病者气乏而卧,痢亦止矣。越日遣人又问,告曰:病已去,不必再下,但病实伤阴,以芍药汤和之,数剂则无误矣。归遂服芍药汤,半月而安。中秋备物作谢,言之始知其详。(《醉花窗医案》)
按:痢疾初起用大承气汤是可以的,假如大肠内热毒壅盛,就更要使用大承气排出热毒。此案已经屡治不效,一般而言,不宜再大攻下,但是,患者热甚、渴甚、腹部胀满,仍属可以峻下之证。一下中病即止,改为芍药汤,则系常规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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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17:伤寒限期愈疾
一医学博士叶君,以研究中药,著称于时,年期间,两度罹患伤寒,第一次治疗一个多月。始恢复常温。但体力不支。精神萎顿,不能进行工作,讵料于恢复期又重患伤寒。白细胞减少,超过其他病人,请西医诊洽。确诊伤寒。叶年过五十,二度患此重症,心甚忧之,虑其不能持久。医院缪护士,与叶君经常共同工作。颇为熟悉,一日探望叶病,看见其状,因介绍曰:“君何不请中医祝味菊治疗,余深知其治绩之佳,故竭诚推荐。”叶曰:“深蒙关心,余以西医为业,而又属研究人员,何必中医诊洽呢!”遂又邀同道多人,注射服药,仍无寸效。缪护士闻其后未曾好转。遂又探望,其时叶君体力难支,答言甚少。缪曰:“疾病倘旷日持久,恐变生不测,悔之晚矣。”叶君有所感,勉强坐起曰:“愿候明教。”遂请祝味菊先生诊治,诊后即曰:“所患者确系伤寒。症状虽不重,惟体虚可虑耳,倘服吾药,无人从中掣肘。则指日可愈。”叶问之曰:“敢请几旬可治愈?”祝曰:“十日可愈也。”叶虽不言。但表现怀疑之态,顾虑祝医生是否言过其实。缪在旁为之证明祝言可信,始同意服中药。
祝氏处方:黄厚附片(先煎)12克,人参(先煎)9克。黄芪15克,川桂枝9克,炒白芍9克,活磁石(先煎)30克,生龙齿(先煎)30克,朱茯神9克,酸枣仁12克,姜半夏9克,陈皮9克,淮山药12克,炒麦芽12克。
服药2剂。休力稍强、再服3剂,更为好转,及至第6天,叶氏体力增强,下床步履,并不吃力。饮食亦香,精神愉快,喜曰:“中国医药疗法,颇有研究价值。”遂再请祝出诊。并欢迎于室外曰:“今日邀君至舍间,一为向师请教,二为请君再度诊治以善其后。自服君药以来,日渐其好,效如桴鼓,而君能限期愈疾,佩服,佩服!何其效果之佳也!”祝曰:“然则西医用血清治病者,屡有特效。亦何故耶?”叶曰:“此无他,为增进人体之抵抗力而已。”祝欣然曰:“中医疗病之原由,亦应作如斯观。增强人体抗力,缩短疗程耳。”叶曰:“中西医实殊途同归。”二人志同道合,遂称为医友。
按:此为近现代上海名中医祝味菊先生的医案。先生以喜用附子疗效卓著而闻名当时。读者须知,伤寒——西医说的肠伤寒,在氯霉素发明之前,是很危险的典型传染病,即便有周到的治疗和护理,当时病死率很高,可以高达30%。此病的自然病程约4周,但是很容易复发。凡复发者,在近代就更危险。祝氏谓:“所患者确系伤寒。症状虽不重,惟体虚可虑耳,倘服吾药,无人从中掣肘,则指日可愈。”可见他认为病以正夺为主。其方前三味就是典型的温补。患者10内如期大好,并非意外。究其理,不过是正气复,邪自去而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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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洪钧▏《素问·刺禁论篇》中西医结合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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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洪钧▏表证实质初探
赵洪钧▏“证”概念的演变
赵洪钧简历
赵洪钧,河北省威县人,年生,年毕业于原第七军医大学,后长期在原籍作临床工作。年考取中国中医研究院首届中西医结合研究生,专攻东西方比较医学史,师从马堪温研究员。年毕业,毕业论文《近代中西医论争史》。毕业后,在河北中医学院任教。年辞去教职,辞职前为该院副教授。辞职后未在任何单位供职。
自年左右开始,研究方向侧重中医和中西医结合基础理论。
主要著作有:
1.《近代中西医论争史》(内部,安徽科技出版社,年学苑出版社)
2.《内经时代》(内部,年学苑出版社)
3.《中西医比较热病学史》(内部)
4.《伤寒论新解》(与马堪温先生合作,,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5.《河北卫生年鉴》(策划主持人,副主编,河北科技出版社)
6.《希波克拉底文集》(译著 安徽科技出版社,年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7.《中西医结合二十讲》(年安徽科技出版社)
8.《医学中西结合录》(年1月人民卫生出版社)
9.《赵洪钧临床带教答问》(年12月人民军医出版社)
10.《赵洪钧医学真传》(年9月中国中医药出版社)
11.《赵洪钧医学真传(续)——方药指迷》(待出版)
12.《赵洪钧医论医话选》(待出版)
在期刊杂志上正式发表的论文约40篇。
《近代中西医论争史》有美国宾州大学席文教授作的英文摘要。
《内经时代》和《中西医比较热病学史》有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学者撰文评介。
年10月应特邀出席东京第6次国际东洋医学会,作“近代中医在中国”报告。
~年在英国行医1年半。
年之后主要在故乡行医。
年12月至年1月,应邀在南京中医药大学、安徽中医院等地讲学。
近年在网上发表的文字,大多可以直接搜索赵洪钧查到。
个人博客:赵洪钧医学传心堂。堂上有个人邮箱。